孙立平：干大的，他们都栽在了这上面

过去这几年，一些响当当的企业暴雷，一些精干的企业家陷入困境，甚至一些地方政府陷入债务泥潭。究其原因，都少不了一个因素：干大事。

大家熟知的恒大是如此，贵州的那个独山县也是如此。而最新的消息是：香港联交所宣布，自4月13日上午9点起，中国忠旺的上市地位将被取消。由此，亚洲最大、世界前三的铝业公司中国忠旺正式退市。

2009年5月8日，中国忠旺在香港联交所挂牌上市。中国忠旺曾经被誉为亚洲铝王，忠旺的创始人刘忠田也被誉为“最会做生意的东北人”，曾一度与王健林齐名。

有关报道称：刘忠田成功IPO拿到钱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要干大的。他在天津砸下巨资，拿地9000亩，启动总规划年产能300万吨的铝压延项目，目标是将产能在原有基础上再扩大3倍。很快，实业已不能满足他的胃口，刘忠田开始进军金融业：持有辽阳农商行约70%的股份、辽阳银行31.46%的股份、抚顺银行20%的股份、锦州银行5.16%的股份、龙江银行2.86%的股份、大连银行2.65%的股份、吉林银行2.55%的股份。

要么不干，要干就干大的，这是刘忠田的一个坚定信念。其实这也是这些栽在干大事上的人物的普遍信念。应当说，在这些人物当中，有相当一部分是有想法，也有能力的。我曾去过恒大旗下的海花岛项目，其时，社会疯传，当中的若干楼宇因违规将被拆除，许家印也成为一些人嘲笑的对象。我们走马观花地看了整个项目，当时我就和朋友说，老许确实是一个有想法，想干事的人。我想，忠旺的刘忠田，独山县的那个县委书记，大体也是这类人。

那他们为什么栽了呢？我想这当中既有客观的原因，也有主观的原因。但一个最基本的逻辑会驱使他们最终会走到这样一个结局：因事情超出自己能力所及而失败，甚至前功尽弃。

以贵州那个独山县为例。这是一个只有35万人口、财政收入只有10亿元的贫困小县。我们知道，这里发展的条件并不好，想一下子创造一鸣惊人的奇迹是很难的。但如果用一种平常心，努力争取国家的一些优惠政策，选对发展的路子，使经济状况和老百姓的生活逐步改善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。但这几任县领导偏不，偏要弯道超车，创造奇迹，名震天下。动辄就是独树一帜，动辄就是国际水准，甚至要天下第一。结果，几年的时间里，积累下400亿元的债务，现在不但巨额债务无法偿还，一些项目也难逃烂尾的厄运。

其实，在任何时候，因冒进而失败的事情都会存在。人要做事情，总不能一点风险不冒。问题是，这些年盲目冒进似乎成了一种风气，甚至把荒诞看作是正常的事情。这里一个重要的背景是，过去这些年我们实际是生活在一个扩张型的时代：经济在扩张，技术在扩张，消费在扩张，人们的欲望也在扩张。世界上的一切，几乎都是基于扩张的逻辑展开和安排。在这个扩张的过程中，似乎只有想不到的，没有做不到的。

在特定的时间段里，这种逻辑似乎是可以成立的，于是，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了无数的奇迹和神话。但实际上，即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成功的奇迹和神话都是少数，而更多的失败往往被成功的辉煌遮掩住了。而恒大等一系列的暴雷事件，才开始让人们多少有点清醒。这不免让人想起汶川那场地震。汶川地震的损失为什么那么大？和那里山的特点有关系。那里的山就是土和大石头混合在一起。一摇晃，就塌下来了。我们的一些大企业，包括他们做的那些大事，也许就像这样的山一样。

罗素有句很有名的话：小灾难来自固执，大灾难来自狂热。尤其是在一个高度不确定性的时代，这句话也许应当成为我们的座右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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